温白一盏

写到天荒地老

《深巷明朝卖杏花》05

 (今日份的长一点1w+)

提前避雷,严重ooc!!!


all鑫偏翔程/背景民国/军阀混战

价值观极其扭曲

混乱的时代/泥泞中的灵魂

某些情节不要对比当代三观……会碎的!



 最是人间留不住02

(上)

 

“真是,山雨欲来风满楼啊!”

 

刘铭儒推开门,将镶着银徽的警帽随手挂在门后的墙挂上,扯开领口的第一个扣子,带着些许的不快说道。

 

他俯身过来,“让我看看,手好些了吗?”

 

椅子上的人似乎早对眼前的人和他做的一切都习以为常,他将手抬起给他看,“本就没伤到骨头,这些皮外伤,再有几日也该消了。”

 

 

刘铭儒忽然蹲下身来,小心翼翼的摩挲着包满纱布的手,指尖在那人掌心流转,抬眼问道:“疼吗?”

 

他这一问,问的椅子上的人,怔愣的看了他几秒,最后,轻嗤一声,嘴角牵起了一个笑。不答反问:“刘副局长,今儿是怎么了?”

刘铭儒的眉头没有舒展:“什么我怎么了?”

 

丁程鑫的笑意还在眉眼,语气却已经平复,忽然意有所指道:“我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姑娘,还能疼到哪里去呢?”

 

刘铭儒一时间分不出他话里的意思,琢磨不出他此刻的心思到底宛转在哪里,只能垂眼有些心疼的看着他的手道:“原本应该前两日就来看你的。结果那天姜阳医院突然就出了些事情,袁局一气之下头疼的毛病都犯了,如今还在医院。局里没个坐镇的,我实在是走不开,便耽搁了。”

 

丁程鑫眉间轻皱,似带有疑问:“头疼的还挺是时候的。”

他简短地评价了一句,但却没有继续打听,刘铭儒不喜欢他对这些事情感兴趣。

 

他便不对这些事情感兴趣,而是突然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,“若是不放心,随意叫个人过去就好了,你何必叫崔蔚去?”

 

崔蔚的出现,着实在丁程鑫的意料之外,他是知晓,顾陈和柴一霆来的这般及时,刘铭儒必然是出了力的。

这人生性多疑,派了几个人暗中“保护”他这件事,他一早就知道。但他着实没想到,刘铭儒会派崔蔚来接他,这基本是将他们俩这段表面是暗地里,实则是人尽皆知的关系,彻底的扔到了日头下。

 

刘铭儒:“这样不好吗?这样就没人再敢打你的主意!”

他起身,坐到一旁的床边,随手扑了扑自己的警服,对着丁程鑫道:“日后,谁要是想为难你,也该看看有没有本事,接住我这身衣服。”

他的目光还是扫到了丁程鑫脸上的伤。这道口子本就不深,如今已经结痂又要掉落的意思。

 

丁程鑫单手扶额,依靠在椅子上,侧身打量刘铭儒。

“你不介意,刘家……也不介意吗?”

刘铭儒掸着胸前警徽的手一顿,他忽然双手自然垂下,面对丁程鑫道:“我可同那些享乐偷香来撩拨你的公子哥儿们不一样。我这位置是我一步一步爬上来的,我不靠着他们吃饭,我的事,阿爹他们从来不管,也管不着。”

 

丁程鑫忽然笑起来,显然这个答案他是不信的,“是不管,还是没到要管的程度?”

 

刘铭儒的眉头紧皱,眉峰被牵动着上相聚起来,“你什么意思?”

 

“铭儒……”他突然这样唤他,双眸里却并无呼唤爱侣的深情,“你找乐子,无论同个男的还是女的在一起,都没有关系。因为别人议论起来,也无非是打趣你两句,而这两句的背后其实是在说你的多情,说你年轻……总之说什么的都有,可都是在感慨一句,你只是爱玩而已。大家都不会将这件事当成多严重的事情。因为只要你想回到他们所谓的正路,总是有回去的时候。以后无论你娶妻生子,还是升官发财,我于你,不会有任何的影响。”

 

 

“可你要是很认真的话,这就不怎么行了……”他语气里分不清是无可奈何还是习以为常:“我最好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,你今天喜欢,明天厌弃,后天想起来,还能再捡回去。以后……你未来的妻子若是无所谓,我便是你外头养的一个消遣的。若是她不接受,你我在第一时间,必须是能立刻断得干干净净的!”

 

“你能明白我的意思的吧,铭儒……”

 

 

刘铭儒听罢,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,他有时候很不喜欢丁程鑫这般过于洞察世事的模样。他觉得,美人,还是蠢一点的才好……

可偏偏丁程鑫就是聪明的,他像是一支绽放在夜间的玫瑰,芳香惑人,却又美丽神秘。这种神秘与黑暗,吸引着他,可也让他有一种极强的不踏实感,每次这种感觉的出现,都在提醒着他一件久久萦绕在心头的事——他时常想不明白的,丁程鑫为什么会选择和他在一起!

 

这是个愚蠢的问题吧!他是姜阳警局的副局长,年轻有为,模样出挑!背后靠是巴蜀的刘家,累世经商、名门望族……

这样的一个身份,却总是担心,一个在风月场合谋生活的人会别有用心的和他在一起……

更荒唐的是,这层担心背后,是刘铭儒自己都没发现的——他怕眼前的人,突然有一天也对他如同对旁人那样,温和有礼,却冰冷陌生。仿佛这个世界和他都不相关,而他也成了那个他不相关世界里的一个人!

 

他总是这样,明明生在最深红尘里,却仿佛处处不染尘埃。

 

他别有用心又能图什么呢?

图财?图权?还是图他对他的那一点好?

无论图什么,他都给得起。

刘铭儒不怕他图这些,正相反……

他怕的是丁程鑫图的不是这些……

 

 

半晌刘铭儒轻轻敛动他的发丝,道:“平常让你叫我名字,你不喜欢,如今好不容易叫了两声,说的话我又都不爱听。”

 

丁程鑫蓦然一笑,笑意不过眼底,语气却很温柔:“那好,以后,我不说了~”

 

刘铭儒没有答他,而是沉默着看着他,最后目光落在他的那双漂亮的眼睛上,他忽的想明白了一件事。

“你是觉得,我没有能力,能保护好你?对吗?”他这话像是问的,但是,更像是笃定在说。

 

丁程鑫眸子的流光短暂的陷入的停滞,他抬起头,正对着刘铭儒,忽然笑了起来,笑靥如花亦不过如此,可这如花的面貌背后却充满刘铭儒永远无法理解的割裂与苦痛。

 

刘铭儒没有说话,任由着他笑的将自己的眼泪都笑出来。

 

 

“谁知道呢?”丁程鑫道:“谁知道呢?”他暂停下来,看向刘铭儒,眼神是窗外骄阳正好也驱逐不掉的黑暗,他哑声咬牙又道:“谁知道呢?”

 

如果无法理解一个人的痛苦,你能做的,就只剩下不要阻挠他痛苦。

 

许久之后,他完全冷静下来,刘铭儒才在他低声喃喃中隐约听清四个字。

他说的是,“我会死的……”

 

刘铭儒觉得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,但这一刻,他不敢问他想到什么……或者是……谁……

 

他一把将丁程鑫抱着自己怀里,由着丁程鑫的泪水一滴又一滴的滴在他胸前的徽章上。

“乖,都过去了,不想了!不要想了!好不好!”他想引开丁程鑫的注意力:“怎么,你和顾陈的事情都闹得里外皆知,我头上的警帽突然变了颜色,我还没来问你,你倒是先问上我了!”

 

丁程鑫的啜泣声小了,他声音满是委屈:“我不认识他的,是他缠着我!广德里有好多人都缠着我~”

 

刘铭儒松了一口气,语气却还是故作吃醋的道:“可不要唬我!顾陈这人我可认识,他同那些纨绔可不一样,他家有贤妻,夫妻伉俪情深,平时行事极为规矩,又从不曾听说他喜欢过男人……突然缠上你,为什么?”

 

丁程鑫推开他,刘铭儒并未松手,俩人便只分开一点,他的眼角仍旧挂着泪痕,眼下哪里,似被水洗了一样,是别样的美人垂泪梨花着雨。

他语气仍旧有些委屈:“这我哪里知道?你以前不也是出了名的规矩,出了名的不染红尘吗?”

 

刘铭儒被他掐到话把,他在认识丁程鑫以前,最是看不起那些在外面厮混的人,尤其是同男人……

 

他抬手拭去丁程鑫的尤挂着脸颊的泪。

 

望着丁程鑫楚楚而动的眼睛说道:“你哪里是我染着的红尘?!你是我的风与月,是我遥不及的星与辰。”

 

丁程鑫将眼眸轻轻垂下,回避着他的眼神,为使这个动作合理,他将自己的下巴靠上的肩头:“哪里就不可以了,我不是在你怀里吗?”

 

他说这话的时候,刘铭儒看不到他的表情,他听不出这句话的真伪。他越来越了解丁程鑫,就越来越知道,他时常这样,说着最动人的话,眼神和那颗从不示人的心,都冷若冰霜。

 

明知道不可能,但他还是问了:“以后,不去广德里了好不好?”以后,只跟着他好不好!

 

丁程鑫没说是也没说不是,而是故作惊讶、佯装为难道:“刘副局长,我可是会老的!”

若有一日,容颜不在,他算什么呢?

 

刘铭儒将他从肩上推开,去看他的脸,见着他似乎十分认真的在说这句话,顿时忍不住轻嗤了一声:“小没良心!”

 

刘铭儒轻拍着他的背:“今天就不陪你了,一会儿我要去火车站接人,我们家真正的小祖宗要来了。你要是想住在这儿,就和楼下说,他们会派人去给亚轩送信,若是不想回去,直接让徐伯他们送你回去。”

 

“嗯……”丁程鑫慢慢的起来,而后看着刘铭儒系好自己的领口,戴好帽子,目送他出门,又立在窗口,似依依不舍地看着他消失在九号公馆的小楼外。

 

这之后,他才将握着的掌心慢慢摊开。

那是一把钥匙……

 

 

1925年秋,轰动一时的姜阳医院刺杀案,终于告一段落。

直到审判结束,人由司令部移交给警察局,押解罪犯行过长明街时,人们才看清,那个血肉模糊,被人传的十恶不赦,早该碎尸万段的刺客,竟然是个小姑娘。

 

 

那日,宋亚轩同着丁程鑫去往城东的先生家。

眼前忽然出现了两排穿着草灰色的士兵,正在清街。

宋亚轩偷偷打量。

如今的时局乱的很。各处军阀四起,谁是正规兵,谁是土匪,一时间还真难以分的清。但凭着衣服,人们能分辨出来一二,南方的草绿色、北边的深蓝、眼前的草灰,分属于如今三大最实力最雄厚的派系。

这支军队属于之前驻扎在这里的王司令,他听戏园子的常客私下交谈过,前些时候王司令在的“姜奉之战”中受了伤,为稳住时局,暗不外宣,秘密送回姜阳养伤。

却不知被那一路知晓了风声,在医院里被一个小护士给杀了。混乱之中,小护士的腿中了一枪,人当即被抓获,警察局连审讯了两天两夜的人,最后也没撬开一个小姑娘的嘴。

 

这事儿,现在不好说,也不能说。

 

王家这一支,失去主帅。群龙无首,如今乱的很。

王秉前有一子,八九岁的年纪,刚上学堂的年纪,硬是被拉了回来“主持大局”。

好在他娘家有一舅舅正照顾着他,还有不少衷心于王秉前的老将撑着,可如今时候终究是不一样了,无有卧龙先生的本事,并不是人人都当得起白帝托孤的“丞相”的。

既然当初是揭竿而起,人人都可称“王”的时代,讲究世袭且世袭在这样的一个孩子身上,这一点,定是难以服众的。

所有蠢蠢欲动的力量,还未发作,估计的只是时机。

目前,众所周知的另一支力量,或者说更为被认可的力量——当下王家的兵有三分之二都控在王秉前之前的心腹胡检手里。

 

两方现在还没动起手来,一是考虑到北方“姜奉之战”还未结束,南方国军又虎视眈眈,他们不好内乱。二是,他们现在还是更想从那个特务身上下手,扣出她背后究竟站着谁!王秉前受伤这件事,知道的人寥寥无几,保密工作做得那般精细,怎么就走漏了风声。

这件事情,就像是一个警醒,中州将将维持的太平岁月早已经在某个人们未曾发觉的时刻结束。

朗朗乾坤,日照之下,这风和日丽的姜阳城里,阴影之下究竟潜伏进来着多少颜色,无人知晓。

那些混迹在普通人群中,长着人的皮囊的,穿着人的衣服,人皮下究竟是人是鬼,更无人知晓!

如此,卧榻之上的人,又怎么敢放心酣睡……

 

(下)

 

 

同别的城不一样,姜阳是座古城,护城河水环抱着城墙,跨越千年的风霜,无论岸边的垂柳吐芽垂绦、落叶着雪、岸上的人们繁华凄苦几经轮转,它皆千年如一日般的不曾有丝毫的改变。

 

它如同最衷心的战士一般,守护着这座城。也如同一条绳索,将这座城市和他们的人民牢固的圈在这一处。

 

那日天高云澈,艳阳高照,微微刺眼。

丁程鑫穿着一件青蓝色的长衫,身边跟着一个白衣棕色马甲,戴着一个学生帽的少年。

 

一片云被风散在天边,囚车从二人面前经过。

 

宋亚轩见着囚车里面的情景,眉头紧皱,心下不禁惊讶。

当下警察局审讯手段,血肉迷糊却还留着气。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

看着看着,他忽然心头一跳。

囚车正经过他们时,他甚至忍不住想要上前拨开她脸上的血污看清楚,车里的人是不是他脑海中想的人。

刚欲上前,手腕处抚上一片温暖。丁程鑫握住了他。

 

“哥……”宋亚轩方想说,这个囚犯有点像就是那天医院同他说话的护士姐姐,可对上丁程鑫的眼神,他忽然说不出来了。

 

丁程鑫没有言语,目光在那囚车上简单的扫了一眼,同旁人的好奇、厌恶、恐惧或者同情都不一样,丁程鑫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感情。

若是旁人见了必然会被这样的了冷漠烫到。

可如今看到的人是宋亚轩。

他知道,这人,他哥认识……

“哥……”第二声哥淹没在人潮之中,丁程鑫在晴空万里之下,将手中的油纸伞撑开。那几朵漂亮的“朱颜”花随着他开伞的动作,绽放在蔚蓝的世界之下。

 

那团血肉之中,忽生出了两道精光,许是宋亚轩生了幻觉,他竟然觉得囚车里的人……

笑了……

 

 

宋亚轩在目光收回的那一瞬间正好落到丁程鑫被伞遮了一半的脸上。

不知为何宋亚轩顿觉得天凉的极快,一阵风来,直吹得他头皮发麻。

 

 

“呦,这青天白日的打什么伞啊!大男人还这么矫情!”身后传来一句不满之声。

 

他忽然清醒过来,“你管我们?你当谁都像你一样,晒得这般黑!”若是放在平时,后面那句话,宋亚轩是不会说的,但是今天他不得不将大家的注意力尽可能的引到别处上去。

 

那人显然没想到会被他这般顶嘴,见着这小少年模样生的极好,唇红齿白,眉清目秀,又打量了一眼伞下的丁程鑫,虽然并未太过看清,但见着那人明显气质不同,眼睛一转,直接呸了出来,先发制人,“他娘的,世风日下,现在当小白脸的,竟还高人一等了!”

 

旁边立刻有人接道:“瞧你说的,人家也辛苦啊!这任何功夫都是要辛苦练的!!”他话里意有所指,宋亚轩虽听不大明白,可是配上两人的笑态,他也猜个十有八九。

“你们!”

 

几句言语之间,囚车已经过去,人流又恢复正常。

丁程鑫见着车走了远了,将伞又合了起来,他手有伤,做这事时多有不便,故而动作慢些,引得旁边那俩人好一阵嘲笑,喷出好几句“矫揉造作”。

宋亚轩还要言语些什么,忽然听到丁程鑫开口道:“亚轩,不要误了先生上课的时间。”

 

 

城东的采薇巷有一处私人的学堂,堂前有一颗很大很大的梨树。春天,梨花吐蕊,一片雪白。先生便坐在雪蕊之下,晾书读文,教书育人。夏季风闷天热,梨树枝虬叶茂,苍翠欲滴,洒下一大片荫蔽,正好供学子纳凉。如今时节,秋来天高,阳光普照,梨子正是成熟的时刻。先生时不时采摘一些梨子,送给来上课的学生。

故而,人们路过采薇巷长歌堂的时候,总能看到下课间隙,坐在檐下青石台阶上吃梨的人们。梨子甘甜,汁水丰厚,一口咬下去,蹦出的梨汁在晴空中斑斓成霎时的虹色。

 

朗朗书声之后,是朗朗笑声。

 

这位先生来这里不过一载,他是去年这个时节调任到研敬大学教书的。

先生平常很忙,但每到礼拜六和礼拜日还是会准时的回到自家的学堂上课。

学堂招收的学生什么样的都有。

不限年龄、不限性别,只要是想要读书识字的,都可以去。

 

丁程鑫找到宋亚轩的时候,他已经在戏班子被教养了两年,他上学时丁家便不如从前,他读书时其实有些艰难。后面潞城动荡,战乱频繁,学校在各种运动中,停了又起,起了又停,读书更为奢侈,后来流亡,他被戏班子捡到,学业更是基本都扔了。

 

丁程鑫初逢他时,属意过他回学校上学,可见着他尤为热爱戏曲,又十分有天赋,又不忍他扔了这个。他当时连自己该何去何从都不知晓,一时之间更不知如何去安排另外一个人的人生。

 

他便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马嘉祺。

 

当时的马嘉祺正在潞城大学教书,学问在当地小有名头。丁程鑫乘了一人的东风,在一次学术论坛会上见到了他。

他生的模样好,人亦格外温润,故而上台之时,不少人起哄,他也不恼不羞,落落大方的将所有人的问题一一解答,也是在那个时候,丁程鑫知道他为了方便穷苦人家的孩子读书,自己拿出闲下的时间,在自己家里教书。

 

“东皋薄暮望,徙倚欲何依。”

“树树皆秋色,山山唯落晖。”

“牧人驱犊返,猎马带禽归。”

“……”

 

学堂内读书声不绝于耳,丁程鑫等在屋外,目光落在那棵梨树之上。

马嘉祺敏锐的捕捉到,他今日尤为的不开心。

 

“在看什么?我这梨可还是要有几日才能熟的!”他打趣道。

 

丁程鑫听后浅浅笑了笑,“襄山的枫叶红了……我以为时候到了……”

 

马嘉祺的手指上还留着粉笔灰,他揉搓着,“还是要等的,秋天到了,冬日便不远了,冬日不远,春天总会来的。”

 

丁程鑫暗暗垂首,他的眼里露出悲伤的神色,“可我有一株花,要熬不过这个秋天了……”

 

正上空一块巨大的云挡住了太阳,天暗了起来,云追日影,这片阴凉好久才散,“许是缺水了,多浇一浇水,今年初秋那场雨,终究下的不够大。”

 

“不……”丁程鑫缓慢的摇了摇头,“她不要这些,她要的是自己成为寒冬来临之前的第一处落红……”

 

一阵金风过,梨树沙沙作响。犹如一个硕大的警钟,敲响在两人的面前。

二人的长衫顺着一边同时而动,衣衫贴身,即见骨形。两只瘦削的身影立在树下,不显苍白,反倒如松。

 

学堂读书声声声入耳。

“己亥杂诗,龚自珍。”

“浩荡离愁白日斜,吟鞭东指即天涯。”

“落红不是无情物,化作春泥更护花。”

 

 

那阵风停,树下新叶成群,马嘉祺才开口道:“那……你……”

 

“无妨……我这儿,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。不过一两日,刘铭儒必然会反应过来,但……”他抬眼看向马嘉祺,“我处理的了……”不知想到了什么,他忽然带着些许自嘲般重复一遍道:“我惯会处理这些问题……”

 

 

//

 

刘家公馆内。

 

刘铭儒抄起鸡毛掸子,已经和这个长得比他还要高的弟弟围着沙发勠战了十几回合。

他又气又累,扶着沙发喘气的间隙,忍不住的骂他:“你可真是好大的脸面!袁局亲自送你回来啊!你说说你,来这儿才几天?我问你,你掰开你那手指头给我好好数一数,你来这儿,才几天?”

 

刘耀文仗着腿上的优势,以沙发和茶几为障碍,凭借灵巧的身姿,一次次与鸡毛掸子擦身而过,但眼见着一次比一次擦的近,刘耀文深刻觉得这是个危险的物件。

 

“哥,这鸡毛掸子王婶儿还有用呢!你……你你别给弄坏了!这是劳动人民的辛苦成果。”

 

刘铭儒气的直锤了沙发一下,几根没扎严实的鸡毛被连带着殃及池鱼,飘到了沙发和刘家客厅的地板上。

“你还有心思心疼鸡毛掸子呢!!!你可真是心宽似海啊!刘耀文!你在家不老实也就算了,你当这儿是哪儿,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,这是姜阳城!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!还撺掇学校的学生一起罢课!”刘铭儒越骂越气:“主权!?你知道什么是主权吗?平等!?你知道你和谁要平等呢吗?!”

 

骂别的刘耀文可能没话说,但是骂到这里,他霎时间来了精神,“和外国强盗要主权,和帝国主义要平等!哥,沪上、潞城、还有湖广等地工人都在罢工,反对帝国主义,反对资本家的无尽剥削!不久运动绝对会来到姜阳城,你今天打了我,明天就有千千万万个我不怕你的鸡毛掸子!我们一起站起来,反帝反侵略!”

 

……

 

刘铭儒看着他慷慨激昂的恨不得找个讲台上去演讲的模样,气的脑瓜子嗡嗡作响。

 

一口气上不来,他扶着自己的腰顺气,现在这是大了,再打也不是那么回事了,刘铭儒开始思考到底要怎么办?

 

这小子自小就皮,如今大了还念了书,一口一个主权,一口一个反帝反封的,说的东西,有时候也不无道理,刘铭儒现在是打也打不得,讲理也将不得……眼见着人是往正道上走了,可这也正过头了!每天想的事情,不是拯救苦难中的中国,就是肝脑涂地为国牺牲……

 

二人年幼失恃,刘老爷后面续弦,娶的太太并不待见二人,刘老爷在中间和稀泥,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。太太进门后,几年生了三个孩子,没娘的孩子终究是不一样的,刘耀文儿时受了不少委屈,偏又是个打不服的,旁人孩子母亲不在父亲不理,早就是个闷罐子的性格了,结果他倒好,恨不得作天作地,搅得全家不安生。

刘铭儒长刘耀文十余岁,在这样的环境家,几乎是又当爹又当妈的护着他,可他后面去了军校上学,刘耀文有几年是没人管的,也就是这几年,刘铭儒再想管,已经来不及了。

 

此次他来姜阳城,几乎是被刘老爷派人压来的,说是来念书,其实是用来避难。

 

刘铭儒顺了顺气,硬的是来不了了,现在这腿比他的还长,再打完全是撵不上了。

 

 

“救亡图存是吧!你过来,我们谈谈。”

 

刘耀文警惕的盯着他手里的鸡毛掸子。刘铭儒将手里的东西往沙发上一扔,王婶儿见势忙把鸡毛掸子拿了放了起来。势必不让这东西成为什么凶器。

 

这兄弟二人才往一起一坐,刘铭儒坐在沙发中间,刘耀文坐在沙发边上,距离他哥两三个身位,也未坐实,方便随时逃跑。

 

 

“你说的那些,哥都懂。”

刘耀文脸上还带着狐疑,斜睨了他哥一眼 :“知道……那你还带着人抓我!”

刘铭儒无奈道:“抓闹事的学生,维护姜阳城的治安,是警察局的责任!”

刘耀文一听,直接站了起来,准备一阵慷慨陈词,对上刘铭儒的眼神,气势又弱了下去,乖乖坐了回去,语气慢慢弱下来道:“你们这是变相的在协助帝国主义,欺压老百姓!”

 

“呵!”刘铭儒忍不住哼笑了出来:“就你,你看看你这天天吃的穿的用的,你哪里像是老百姓了?你想打倒资本主义,行啊!先把你那个表扔了,谁家普通老百姓,用三百多块大洋的手表,你知道老百姓多少年的收成能买你的那块表吗?”

 

提到这处,刘耀文的面色已经很不好了,这表是他生辰的时候刘铭儒送的,他心怡了好久,他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,最后终于做了决定,一咬牙,决定还给他哥。

 

他的手刚搭到表上。

“怎么!嫌弃铜臭味,有骨气!是我刘铭儒的弟弟。那好,顺带着,你那衣服、裤子、皮鞋,还有,你里面我给你买的衬衫,没有一个是便宜的,是能对得起劳苦大众的!你怎么能穿呢!?统统都扔了,现在就坐在这儿,脱!”

 

刘耀文一下哽住。

 

“你们不共产吗?去啊,去找你那些兄弟姐妹们,要裤子穿去!穿什么我们剥削阶级的裤子!”

刘耀文的气势彻底弱了下来,整个人一蔫儿,缩坐在沙发里面。

刘铭儒见着能聊,现在说什么,估计他能听的进去,便往他身边挪了挪继续道:“你们的想法没错,从本质上来说,是为了救亡图存……”光夸这两句不大受用,刘耀文还是有些失落,刘铭儒便又道:“你们学生也很有勇气,上半年沪上出现的五月事件我们知道后也很佩服,少年热血,值得敬仰,但是……你们还年轻啊,也都是别人家的孩子,千娇万宠的养大的!你们是为了理想无怨无悔,留下父母子女,该如何自处?”

提到五月事件,刘耀文的拳头慢慢握紧了。

“耀文,哥知道你心里难受,怨怼自己当时没有和那些学生一起,可你也要为父亲想想,他怎么可能不拼了命的拦你,换我我也要捆你!那一百多个学生的结果如何,那门外请愿的群众结局如何?什么叫无差别扫射!你见过吗?人的骨气再硬也硬不过机关枪,子弹一穿,就什么都没了!”

“为真理,死而无悔……”刘耀文小声道。

 

刘铭儒咬牙忍住自己要敲他头的冲动,慢慢道:“这话对,但,耀文,任何一条道路能成功,不但需要勇气和热血,还要有理性和成长。”

 

刘耀文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,显然他感兴趣:“什么意思?”

“上一次的事件你觉得你们成功吗?”

刘耀文想要点头,可是想到广场上冤魂,他的头点不下去,“一半一半吧,他们用自己的生命,唤醒了全国各地的工人,罢工抵抗……但是……”

 

刘铭儒接过他的话:“你不想他们牺牲对不对,其实你也是希望这些拥有理想的人可以站到最后,看到他们理想的实现的一天对不对?”

 

刘耀文点了点头,当然,他佩服那些血荐轩辕的人,可是他更想这些人都好好活着,在一个没有压迫没有剥削的世界里好好活着……

 

“所以,你们要吸取教训。如今时局动乱,姜阳城虽看着安稳,可不一定哪一天就打起来了。你们这些年轻人,知道道路,知道真理的,就更应该好好的活着,保留真理的火苗。不要一股脑的不怕牺牲,不怕付出生命,要想想,怎么让自己的生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?”

 

刘耀文看向刘铭儒,显然是在问他,怎样发挥出生命最大的作用。

 

刘铭儒道:“这要你慢慢去摸索,有些牺牲是在暗处的,是不为人知的,是没有人记住和赞扬的。可这样的牺牲,也同样有价值,甚至,更令人钦佩。耀文,你有一个很好的身份,你有条件去做更能影响到人的事情,你不想去试一试吗?”

 

刘耀文当然要去试。

 

刘铭儒摸摸他跑乱了的头发,“可也许这是一个需要隐忍,可能被误解的过程,你也愿意去试吗?”

 

刘耀文点头,他愿意。

为了真正的民主和平等,他当然愿意。

 

 

//

 

愈往北上,冷空气肆虐的愈厉害。过了三江岭后,便陡然是另外一番天地了。这里的人们,总是能更早的感受到寒冬即将来临的趋势。

 

姜奉的主战场,壕珥岭。

整个天空笼罩在一块低垂的乌云之下,世界阴沉灰暗。

岭上的大片的松树半枯,云不断的压低,低到树梢仿佛都能融入其中。曾经的满山的苍翠遒劲,如今大有凋零之势。树针成片成片的堆在树下,铺起来很厚的一层,一脚踩上去,陷下去半个脚背。

一只隶属周军的小队,此刻正匐趴在岭沟内。

在一片枯草黄叶中,一架德式98毛瑟步枪的瞄准镜正对着前方的山路。

 

这一处是姜阳城运送物资到壕珥岭的必经之路。能在这处设伏的人,要攀过壕珥岭后的山崖,崖壁陡峭十分不好攀爬,有这样本事和胆量必然在少数,故而,这支小队的人不多,主要任务是扰乱后方物资的供给。

 

 

傍晚时分,这一支小队大获全胜,不但烧了姜阳城补给而来的物资,还射杀了对面的领队极其下属众人。

 

队伍牺牲了两个,有五个人受了轻伤,不影响攀爬的,就都回来了。

回到城中该救治的救治,该授奖的授奖,只有一人被五花大绑的按着跪到一处。

 

“这怎么处理?这算什么事儿啊?”

“他娘的,老四就是给他害的!我不管,我要找大帅去评理!这次是运气好,没打到脑袋,擦到胳膊了!回来的路上,老四因为这个伤,多少次险些坚持不住掉下去。要是不处置他我不服气。”

“谁都有这个时候,刚上战场,不敢杀人……”

“不敢杀人,你回家种地去啊,留在这里干嘛,手里拿着枪,占着地方,在哪里哭哭唧唧的,这不是活阎王索自己战友的命呢吗?”

“他枪法很好的,之前打酒瓶,多远都打得着,特牛!”

“打酒瓶子再厉害,不敢打人有什么用啊!难不成,和他一起打仗,我们还要举着酒瓶子放到敌军的脸上,然后他才会开枪啊!?”

 

段秋生跪在期间,头深深的垂着,此刻他恨不得将头埋到身下的跪着的石头子里面。

他明明已经瞄准了,可是,一想到酒瓶碎裂的画面,要换成对面的人脸,他的手就下不去了。

战场的上的事情,瞬息万变,他没下去手,失了先机,对面发现后,毫不犹豫的还了一枪,这枪没打到他,打到了他身边的朱四……

 

他们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,这个崖受了重伤的人是回不去的,所以谁要是伤的重了,绝对不拖累队友……

 

天色越来越浓,北方的夜晚黑起来,像是滴了墨的黑葡萄。一大片一大片的嵌在天空上,只在个别的缝隙里,留着几个零星的星光。

 

营帐外的人原本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听,忽集体禁了声。

 

先映入段秋生眼帘的,是一双黑色的皮靴,靴筒直至膝盖之下,上面没有坠饰,包裹在一双修长的小腿上。

 

段秋生缓缓的抬起头来。

来人穿着深蓝色的军装,看等级绝对是师长级别以上的。

他身材修长,腰间束着的皮质腰带,尤为凸显他的肩宽腰细。腰带的带扣是段秋生没见过的样式,像是一团生了火的太阳……腰带右侧带着枪套,里面别着一把看不清样式的手枪。

军装上一排紧致的衣扣,扣得整整齐,直至领口。

 

再往上,这个角度的段秋生看不清他的肩章,一时间判断不了来人究竟是何级别,但见他身姿挺拔,立定如松,一时间也猜的出来,他的职位不低。

 

周围人的反应更是证实这一点。

 

“松开……”

 

 

那人说话的声音微有些低沉暗哑,虽然只是两个字,命令感极强,就算不是对他们发号施令,也让四周的人有一瞬的,想要遵循。

 

这二字说完之后,真的有人过来将他的捆绑给解了。

 

段秋生一时间蒙了,不知该何去何从,只听头顶上再次传来声音。

 

“起来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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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猜一猜,最后出现的伢子是辣一个呢!!!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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